[美攻]影重重_御书屋 - 46-48完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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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[美攻]影重重 作者:福仔

    ☆、第四十六章 忍心?

    雨缠缠绵绵地下,空气中蔓延著沁肤的凉,偌大的别院宁静无声。黑色华服少年站在窗前,背对著身後的蓝衣人,听著雨滴敲打在窗前的构树上,屋里静只听见呼吸。少年想起那在山石上对吕渊s箭的武官,有些怜惜道:“是麽,那岳四郎的消息…便告知岳府的人吧。”

    蓝衣人领命,行礼後抬起首,是那个曾给封刀算过命的先生!星冠华服的美公子道:“殿下,岳卫率,救是不救?”太子听了微微皱眉,从窗外的细雨纷纷收眼回来,双眼里弥漫淡淡杀气:“你的想法?”

    美公子恭顺道:“岳虞山与岳长庆战死,岳府大山虽倒,但庞大g系犹在,难以拔除。岳四郎战死,岳家又失一主心可谓损失颇大,这样一来,岳府就只剩下七郎岳无痕,十一岁的八郎,七岁的九郎,以及众女眷…当然岳卫率一死,对岳家来说又是一记重创,但难免让人起疑…”

    “岳无痕命不该绝於此,他还有用。”太子淡淡道。

    美公子点头接道:“如此,殿下,岳卫率全身骨头多处粉碎、内伤又重,现下暂时缓命,多过些时日不在话下,但日子一拖必会身亡。属下觉得,中原尚未有得可g治骨碎及爆裂内伤的能人。”

    “中原没有,”太子眼神微斜,“关外可就有了?”

    美公子合手恭敬道:“中原曾有一位秋山仙医,只是身亡多事後继无人。现在只有西境蓝庭师其人,可彻底医治岳卫率了。”

    “蓝庭师…哼,西境毒王?”

    “正是,属下欲带岳卫率前往其处医治,并完成殿下派遣属下前往西境的任务。”

    “你和他有交情?”

    “说是有交情,其实是蓝庭师欠下了殿下的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那时你向孤借兵之时?”

    “正是,当时蓝庭师欲救心爱之人,魔教大军前来围剿,他武功再是盖世,在人海面前也是螳臂当车,属下便动了让他欠下人情的心思。此去西境,岳卫率必然得救,但属下又恐此时放他生路,日後横生事变,望殿下再三斟酌。”

    “孤就是担忧动了大功夫,他人却不听话了,岳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…”太子略微沈吟道,“你且带他前往西境,沿途试探他,一旦他动了背叛的苗头、或觉察出孤对岳家围杀之举,便让那蓝庭师反著还你人情,想必像他这种毒人,杀人比救人快慰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领命。”

    待两人交谈暂止,门外黑龙骑才道:“殿下,人醒了。”太子听了神色未变,只道:“传令下去,守著那院,除孤之外,禁任何人靠近。”

    美公子微微惊愕:“殿下,那玥族圣子…您留著了?”太子面无表情道:“你有不满?”

    听出太子语调不悦,美公子低头沈吟道:“属下不敢!只是…玥族余孽一日不除,那一万将士英魂如何能得安息?况且此人一举一动都牵动著那水灵玉的寄生人,水灵玉现世本为不详,五灵玉聚集那便是天地浩劫,殿下万万不能让此人活著!”

    面对美公子激烈的谏言,太子不语,双眼只望著烟雨远山,美公子见他无动於衷便急道:“殿下!虽说天家一言千金,但事关国途百姓兴亡不该如此草率啊…”

    “金怜香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在。”

    “跪下。”

    美公子遂跪倒匍匐在地,太子冷哼一声:“父皇给你下了击杀令吧?”美公子低下头,眼里闪著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黑衣少年冷淡地看了一眼他便道:“一个两个都是这样…当孤还是那三岁小儿?薛小召若有x命之危,孤第一个拿你开刀!孤想用的人,还没人动得了!”说著走近门口,门扉无声自开,黑龙骑持剑守在门外,少年一掀袍角踏出门槛,望著漫天雨幕对跪在屋内的人道:“顺道一提,父皇和金阁老一道送给孤玩赏的那只雏鹰,已经死了。”黑龙骑哗啦一声打开纸伞,太子便远去了。

    雨声滴滴答答,散进窗棱的淡淡柔光混著水汽闪著扉乱的色彩,仿若疲旧光景。薛小召木然地看著窗外雨幕,散乱著头发,只披了外衣,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动弹。

    视线仅及之处被黑影占据,眼神动了动移到一边,避开黑影,黑影径自上前:“可知道你为什麽还活著?”薛小召神情倦怠没有出声,然下颚被chu暴夹起对上那双黑得仿若深渊的双眸,听得眼前少年冷笑一声已然不耐:“出声!”

    下颚被那力道钳得更紧,都能感觉指甲嵌进r里,薛小召半敛下眼答道:“你若还要用封刀,我就要活著。”太子放开了钳制的手道:“不蠢啊。”之後朝窗棱走了几步,背了手静观:“他为你做了什麽,你可知?”

    太子声线仿佛和雨声模糊到了一处:“他愿意成为死士一生为孤所用,指天发誓绝无叛心,只为在魏国玥族血海深仇中换你一命。两年前,孤让他去剑仙道宗,自是为了你没一顿好食好睡。况且玄元师祖的道家武学哪有这麽好练,y气阳气同时入体,都是身子要爆裂开来的剧痛,不得道前日日如此,一年到头肠子气脉无时不刻在翻涌,因这武学克制不住自尽的数以万千,能承受下来的只得三人,封刀就是其一。他整日练武经脉爆开流血倒下又爬起来,一睁眼就是修行修行,只想变得强大救出你…这次重伤差点不治,流血几乎流干,现下没醒,口里倒先念念著你的名。”

    薛小召不语,脸上依旧木然,心里的酸楚漫延开来,却还是冷眼道:“太子殿下说的这些,不过是想阻止我自尽,用上人来好得心应手吧?”

    太子似笑非笑:“要怎麽想随你,孤只道事实。他明知为孤做事是无底深渊,一入便无可返路,愿纵崖一跃,只为博得你一丝心动在所不惜,即使你自尽,他也会同去。孤真不晓得你哪里来的魅力,让封刀这般的英才为你倾倒。那吕渊也是,虽不是为你倾城,但打得魏国将士这般狼狈他也是个王者,临死前还对你念念不忘,孤只道情之一字奇谲无常。先不说孤杀尽玥人,你对孤自是恨意滔天,但孤说彼此彼此,十万四千将士英魂未祭,我同样恨你入骨、只想杀之後快!但天家一言既出堪比万金,孤不杀你便是不杀你。且一事还一事,那两人拼尽全力让你活下去,人非草木自非无情,吕渊这样挂念你,封刀为你献了一生,孤看了尚且不忍,薛小召,你却忍心麽?”

    薛小召渐渐拽紧了床罩,少年心道目的已成,便也不逼急了去,遂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门,静候著的黑龙骑即刻将伞打上。回了屋见蓝衣的美公子还跪在地上,少年心底冷哼,便在旁书架上取了书悠悠坐下,饮茶吃点心,偶尔瞟一眼美公子,眼里毫无怜惜。

    薛小召听得门阖上,静坐良久,四下无声,脑海里是荷塘路径、红粉桃花、梨院雅座、丹水河畔、山上木屋,茫然回想往日情景,已是面目全非,昔日斑驳的色彩浮荡,淡出一个微小的点,流失在眼前倾泻的雨幕里,浑浊成难以严明的悲伤。

    色彩中吕渊和封刀的背影不停交织,死与生交叠成,把他死死地囚禁在中央。

    竟是…留下死的愁苦…得了生的绝望……

    作家的话:

    唔,还有一章就可以完结了,加油~

    ☆、第四十七章 为了来日

    封刀缓缓醒来,望著床顶呆滞怔愣,猛地起身掀开被子要下地,动作就被腹部撕扯的疼痛止住了,冷汗涔涔喘了一口气环视一周。那桌边绣花的侍女见他醒来,便满脸喜色放下手中活计走来道:“公子醒来了,您稍歇著,待奴婢让人去端些温汤来,公子一直昏睡著,胃脏怕是都粘连在一起了。”话语末尾是藏不住的喜悦与灵动,说著转身要去唤人。

    “一直?”封刀回想起自己刺完吕渊後也流血过多、身受重伤晕了过去,一听忙拉住了侍女,惊觉自己太过鲁莽、男女授受不亲又放开了,焦急问道:“我昏了多久?和我一起的那位…公子在哪?”

    侍女一双亮晶晶的杏核儿大眼带著许些迷惑:“公子您是被先送回来救治的,御医大人们都忙坏了,太子殿下和诸将士都在後头才回京的呢。而且公子您到g里之前就昏睡著,所以奴婢不知您到底昏了多久…至於和公子在一起的公子…没人和公子一起来的啊?”

    被少女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弄得晕头转向,但也把侍女嘴里凌乱的事情给捕捉到了:御医、回京、g里……

    一阵晕眩之下,封刀扶额道:“太子殿下在哪?”边问边避开侍女的搀扶,忍著疼痛穿上衣。

    “殿下这个时辰该是在文渊阁,与丞相大人和太傅大人议事的…哎公子您身子还没痊愈小心点儿…”见封刀穿衣汲鞋动作颇大,又想到内侍总管的吩咐,侍女恐他伤痛复发太子怪罪下来,竟把伺候g中娘娘的那习惯给急出来了。

    丞相…太傅……

    封刀听了更是气血上涌,整好了衣便快步走到通顶大门边“哗”地开了门,屋外明媚的日光刺得他眯了眯眼,虽有心里准备,但依旧心存侥幸,屋外光景让他傻在原地。

    翩然走过的侍女捧著果盘花篮巧笑嫣然,持剑的英武侍卫成双巡过,三三两两的侍人声音奸细神色犹疑地商榷著什麽、又急匆匆地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……

    再远处是坐落在树丛中的重重g殿,红瓦黄墙、画栋雕梁,说不出的富丽堂皇,飞檐上的龙金鳞金甲,活灵活现,似欲腾空飞去。座座华丽楼阁被池水环绕,浮萍满地,碧绿而明净,仿若人仙仙境。

    然封刀看著这人间美景只觉心下冰冷,竟真是在皇g里……

    急欲知晓薛小召身在何处,正想问侍女一番,守在门外的侍人向他合手躬身道:“公子醒了,可用过膳了?”後面那半句是对著侍女的,侍女讪讪摇头,侍人一瞪视,侍女赶紧去让人传饭食、寻医官上来。

    封刀哪里有心情和他们折腾:“不用麻烦了,请问太子殿下在何处?”

    年轻的侍人听了,酷似狐狸的双眸微闪,表情却是憨憨的:“殿下吩咐奴才好生照料您,公子的吩咐,奴才纵是不敢怠惰。只是还请公子稍稍後上那麽一会儿,待医官给公子探过了,确保公子可以安稳行路,奴才定给你带路。尚且公子重伤还未痊愈,有那麽个受凉病痛的,殿下怪罪下来,奴才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啊。”一番话是滴水不漏,脸上表情更是真切憨厚,纤细的身躯却是移到门前挡住了封刀的去路。

    显而易见的假情假意,又让人无法驳其意,只一番话就让封刀恼了皇g里的做派,奈何身为外人争他不过,耐著x子吃了汤探了伤情,那侍人才让带出去。

    走了许久总算到了,眼前大殿额前“文渊阁”三大金字,建得固是金碧辉煌,然四周都是参天古树,绿树成荫,混著日光洒下一片朦胧翠绿的影子,竟显得神秘而安静。

    侍人和殿前的武官通报,武官不一会儿就出来,侍人转身走回来对封刀拱拱手,晏然笑道:“殿下传见了,公子,奴才提醒你一句…丞相和太傅都在里头,等两位大人出来了要低头,而後再进去。”

    果然有两人从殿门缓步出来,众武官和侍人皆躬身行礼,封刀也低下头。待侍人唤了他,他才进殿,殿内碧玉铺地香气缭绕,里里外外都是满架的书,中间紫檀描金大桌上书册奏折成堆,太子头带繁复金冠、身著黑金镶玉厚重锦服坐於金椅上,脸上似有…薄怒。

    太子见了他,脸上神色稍缓:“醒了?伤势好些了麽?”

    封刀不懂皇g礼节,就按江湖规矩行了礼,得了准起就道:“太子殿下,请问薛小召身在何处?”

    将喝过的碧玉茶杯丢给侍女,太子揉了揉额角道:“你昏睡之时,他便离去了。”

    封刀听了犹如白日霹雳,踉跄後退一步不可置信道:“他不见我一面,竟什麽留言也没有麽?”

    太子起身唤了立於一旁的武官,转而对封刀道:“他将剑留给你。”那武官转身入了内间,之後双手捧了一柄剑出来。剑鞘上古朴流纹印入眼帘,封刀心上就如招重击,双手颤抖地接过,耳边听得太子道:“他说你不必自责。”

    封刀的眼眶渐渐红了,怔愣许久,担忧迷茫无措和倦怠的心情一瞬席卷上来,双手像是被抽空力气般垂下,剑便悬悬地执在手上。

    “封刀,”太子行动稍显迟缓地走近道,“其实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各种各种的伤害,一如你现在,伤痛最可怕的东西是会让人别无选择软弱下来,每个人会都想自己某天或许能忘却能抛弃生死的勇气,只为可以安然逃离人世…但孤看来,想死的人是懦夫,活下去的才是英雄,你现在活著,就应该抬头往前看,缅怀和追忆是不成气候的。”

    封刀微微抬头,太子继续道:“你比孤年长,这些道理你肯定懂。孤劝你好好活就不该行尸走r,往後的日子你或许会更想念他,日子也许会越来越枯燥乏味像一潭纹丝不动的死水,有些事情会了无生气,但不会凋败糜落,因为你活著,他也活著,就会有见面的一天…你们现下不见面,不意味著他恨你或是不想见你,只是时机未到,你们见面的缘分还没到而已。你当让自己有一番作为,为下一次相遇让他刮目相看才是,总不该见到一事无成的你。”

    耳边的话浑浑噩噩似有遗漏,但那句“你们都活著,就会有见面的一天”撞进耳朵里,就让他濒临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。

    封刀低头看著手上的剑,也许他真的该做点什麽…为一下次相遇……

    作家的话:

    我晕,居然还有一章。加油!继续修文!

    ☆、第四十八章 终章

    华服少年见封刀眼神渐渐明亮起来,心下略安,便缓缓坐回金椅道:“此外,近日武林状况稍显纷乱,松竹阁已被武林正道见疑,你是不能接管了。活下来的魏兵六七百人,你又是魏玥之战的利刃,借他们功劳,你的名儿在京城都传遍了,悠悠众口哪防得住…”

    华贵的少年忽然顿住,猛咳几声,咳著咳著用袖子遮口,一旁的武官急忙运起内功给他顺气,封刀抬头默默看了看,心想吕渊伤得他不轻。太子缓过气,放下手藏於身後继续道:“既然你是战场上的英雄,孤便给你安排了最合适的去处,但现下暂且不要多想。先在g里好好养伤,伤好了日後不会复发,孤再让你去,来人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那狐狸眼的侍人便进了殿来行礼: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太子挥手:“你带封少侠回去修养,好生伺候著,不可怠慢。”狐狸眼侍人躬身领命。

    穿梭在绿荫中,狐狸眼侍人领路走得很慢,嘴上还不停地絮絮叨叨,封刀持著残影剑心绪漂浮。

    “…前阵子杞国请和,献上杞国第一美人七皇子姒若水,不得不说那七皇子名儿如水,人儿也如水,一双美眸如泣如诉清丽无双,奴才看了一眼,魂儿都差点给勾去了。那杞国被打得除了脚下几杯黄土再无其他,此时献上勾魂美人只为停战十年,道家和儒家的两边大人为这事儿吵得可凶了,道家的大人主战趁势拿下,儒家的大人主和休养生息,差点在大殿上撸起袖子动起手来。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,俗话说的好,朝廷里的斗争是血淋淋的,不过後来在殿里失了礼节的大人都挨了板子…皇上好似真的喜爱那皇子,封了名儿收进g里,这些日子夜夜传寝呢…”侍人滔滔不绝。

    封刀总算被勾住了点注意力,只觉得这狐狸眼侍人说的方向越来越偏,不由道:“那皇子不是男的麽?为什麽众位人臣争议的是关於出战,而不是皇…上收用的那位皇子?”

    侍人狐狸眼一转,笑道:“公子想必是练武练得痴,对自己从小长大的魏国不甚知晓呢。”

    封刀听了,倒也承认道:“除了出征南境,确实是从未出过远门,所以对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、律法宗道全然不了解。”

    “魏国尚武,文人不可不懂武,却不弃文,武人不可不读书,这便是魏国强盛起来的原因之一呢。”侍人拱手笑道,“黔灵山上的道宗宗主,助高祖陛下建立了魏国,从此而魏国尚道,与其他国截然不同。道之理,变其势,不能拘泥,高祖陛下施行变法,魏国也因此强盛起来,成为中原一霸。魏国有律,书甚厚,对婚俗也有规定:贵贱不得通婚,士庶不得通婚,而男子与男子通婚,婚书起效三年内只要留下继承的後代,便是不禁止的,当然成亲不留後代者,家产全部充公判以流放,永不得回京。皇上英名盖世创下赫赫功绩,收那麽些男妃…”侍人似乎差点都要说什麽,话锋一转道,“况且太子殿下也长大了,更是继承了陛下的英武雄略,或甚之,诸位大臣有什麽好非议的呢。”

    封刀听了张口难言,定定看著侍人,突然道:“为什麽和我说这些?封刀不过一介草民,只是暂且在这里休息时日又离去的无名人士罢了,就算是嚼舌g,你话未免也太多了些。”

    侍人眼里闪过异光,之後笑叹道:“这些闷事儿公子不想听,奴才就不多说,反正公子你还要在g里修养些时日,奴才有的是日子和公子嚼舌g。”封刀白他一眼,虽不知寓意为何,但这侍人铁定是要和他罗嗦到底的了。

    白眼见得多了,侍人笑眯眯道:“来来,公子,奴才给您说说g里的景观。”说著脚一转,边走边道:“公子你看,那是文德殿,陛下和诸大臣下朝後议事的大殿……那是贤人院,陛下召见天下能人贤士的地方,殿试过後也会在这里与新士摆宴……彩音轩,时令节庆和边疆佳音报来时,陛下与群臣设宴的水轩……闻墨阁,收罗天下奇书,此次从南境玥族拿回来的书也放在这里待译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路过一座楼阁,封刀在这座楼前停住了脚步。抬头看到这楼阁有三层,通体黑漆,一层二层没有窗,三层近顶才有几个透气小窗,一层仅有的厚重门扉紧闭,扉上还有几把黄铜大锁死死扣住,与其他浮华流金的g殿极其不同,额上甚至没有刻著阁名的长匾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?”封刀不由好奇,独独不同於其他g殿,想必它很独特。

    侍人不知怎地压低了声线笑道:“公子啊,这座小阁是高祖陛下命人修建的,从里面出来的人,可不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从里面出来的人?”封刀看著门上大锁,慢慢走近,“是把人关起来?里面有什麽?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刑具。

    侍人笑道:“里面都是书,是堆到楼顶的书。”

    封刀诧异回头问侍人道:“是藏书阁之类?”

    侍人道:“是,也不是,里边确实藏著万册书,但这些书比起其他阁里的书有所不同。固然有诸子百家各路奇闻,但最主要的还是法典,从魏国前身就存在法典,到各路诸侯国的、从古到今所有的法典…”

    封刀盯著那几把黄铜大锁:“要是有人进去了,什麽时候能出来呢?”

    侍人恭敬答道:“里边的人什麽时候看得完所有的书,什麽时候就能出来…能进里面的人不多,但从这里出来的,有三位丞相,四位太傅,五位京师府尹,九位尚书大人…所以公子您看……”

    “从这里出来的人、要撑起魏国的一片天?”封刀上那几把黄铜大锁,感受著沁凉的温度,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,忽然面前大门猛地一弹,封刀错愕地飞身後退:“门後有人!”

    侍人笑得好不开怀:“正是,现下这座阁里有人的呐,不过门和墙都很厚,他是听不见奴才说话的。但是公子离门这麽近,身上又有内功,大声点,里边的人说不定就听见了。”

    封刀奇道:“我为什麽要和他说话?”

    侍人眼波流转似有所藏:“公子不觉得萍水相逢麽?奴才只是带公子随便逛逛,皇g这麽大偏偏走到这里,里边的人刚好听见动静,推了推门让你知晓,公子不觉得这是缘分麽?里边的人出来後,说不定记得公子你,难说日後不是一个莫逆之交啊。”

    封刀听了走回石阶上,靠近了门上门缝,心上异样感觉更甚,并非像侍人说的那样日後出人头地便作朋友那般,而是他感觉得到,里边那人也正把手放在门扉上、与他掌心相对!

    说不清楚这般感觉从何而来,但就是感觉得到里边的那个人,也许真是有缘说不定。封刀轻笑,提气朝门缝那里喊:“里边兄台!我姓封名刀,今日有缘与你相会,虽不得照面,但来日你若还记得在下,倘若不弃,便来找我,你我结为金兰醉他一宿!”

    那边没有声音,封刀的手在抚在门上,等了许久,久到以为那人不再理会他时,门上传来轻微的抖动,仿佛里面有一人靠在门上,又贴著门背缓缓滑到地上去一般……

    没由来的欣喜让封刀心下雀跃,他知道那边的人听见了,随後退几步将厚重大门和黄铜大锁收入眼底,转身就看到侍人含笑道:“公子,里边那人听见了呢。”封刀笑了笑抬头一看,不知怎地,觉得今日的日光格外地亮烈。

    “纂承天序,皇帝诏曰:黔灵山修行弟子封刀,护送太子出战南境并斩杀玥族首领,功绩非凡,赐官正六品昭武校尉,即刻随军出使魏粱边境,钦此!”

    魏军朝东北方向行进驻扎边塞,已过月余,此刻魏国都城树木已抽新芽,但边塞依旧飘著淡淡雪花。玉阶下侍人那尖细的嗓音好似还飘在耳侧,此时也淡淡散去。封刀对官爵并无想法,脑海中充斥的更多是狐狸眼侍人给强行塞入的东西…朝廷帮派大小事宜,魏国上下风土人情,甚至鬼怪传说什麽都有……

    心上的那人一定还是都城、或是南下,总不该在这白草黄沙无人耕耘的疆地。他不是抱怨,只是想念。

    雪停,朗月当空,一地晶莹。封刀重重呼出一口白气,前眼刚到营地的年轻男子们成群结队或大声笑闹、或chu鲁地整理行囊。低头也想要再整理一番,但触及到囊里冰冷的剑柄,动作便顿住了。其实除了这把剑,其他都是可有可无,忘带或者不见了,都无关紧要。

    夜晚入睡,营帐里弥漫著的都是脚丫子汗酸味儿,封刀盖著被子,擤了擤鼻子,感觉鼻子冷得失灵了,心想这样也好,怪味也就闻不到了。

    偏头看著营帐里一个个小山一样拱起的被堆、和山响的喊声,他只觉得不真切。上心口刀型玉玦,口中轻念出那个名字入睡。困意慢慢袭来,忽然细微风声入耳,猛然伸手截住,了手心那物,似乎是个纸条。四周张望了一番无人察觉,起身掀开帐帘借著朗月看清上面的字,不由微愕。

    想了一想还是取出残影剑,取过行囊塞入被褥里鼓鼓囊囊地装作里边有人熟睡,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将军营帐东边半里外,一个老人持著长枪站在哪儿,老者身材魁梧,白须托x,两眼鹰隼般投在封刀身上,竟是领军的老将杨成烈!封刀在十步之外停住,心下疑惑但依旧行礼:“将军。”

    老者缓缓捻须声如洪锺:“起身吧,你是封刀?”封刀直起身子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打过南境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识字通书?”

    “识字,但不通书。”

    “用刀用剑?”

    “通剑,j刀。”

    “统统不够!”老者突然大喝一声,将手上长枪朝封刀猛掷而来!

    惊诧之下险险接过,竟被那力道震退几步,封刀拿著手上沈重长枪略感不适、就听得老者道:“剑为兵中君子,刀乃兵中狂夫,而枪,便是百兵中的霸者!你记住,战场上不需要君子,不需要莽夫,需要的是纵横沙场百战不殆的霸王!兵者便是诡道,战场冷酷无情,事关国运,只要胜利和敌军的顶上人头,可以无所不用其极,不说情不说理,不能相信眼泪,投身战场,须得时时警惕,保持清醒,才能立於不败之地!”

    将残影剑塞回後领,封刀握著手上长枪道:“封刀不过是无名小兵,顶多官封六品但不足为道,将军为何要和小的说这些?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不知道吗?”老者严厉问道。

    封刀微微低下头,其实这些日子他都隐隐知道了。太子的只言片语下有意无意地提点,侍人看似东扯西扯却总提及魏国征战事宜,官封军衔不入禁卫军却即刻出使边疆,再加上眼前的老将军……

    “小人不知…有没有准备好…”封刀刚喻噎出口就觉有人忽然靠近,知道身旁只有老将军也就没出手,只是刚抬头就觉得天旋地转,然後背部钝痛传来,雪花飘飞,朗月映入眼帘,几个黑呼呼的四方物掉落他眉间,痛得他眼角抽搐。

    老者刚烈一喝:“战场上不需要优柔寡断,莫要在本将面前摆这烂泥不上墙的姿态!本将见一次便打你十仗!军中只有‘是’和‘不是’!明日同一时辰,拿上长枪在此等候!”

    “是…”他有气无力地回答,一只脚重重踏在他腹上,老者道:“你说什麽?本将没听清!”

    “是!”封刀大吼出声,老者才满意收脚捻须而去。

    喘了口气,封刀依旧躺在冰冷的雪地里,他抬手拿过那些四方物体,借著月光看清那是一本本书:《连山》《归藏》《易经》《易传》《太卜》……

    华丽又不失典雅的暖阁里,茶香嫋嫋升起,早春的寒意被沁鼻香气熏染著,黑色华服少年端起碧玉杯轻抿一口,便觉全身舒暖起来,好似积累下来的劳累和暴躁也被缓解了。

    描金檀木大桌上依旧堆叠著层层奏折和书册,桌前跪著一个男子,男子面部浮肿双眼青黑,似乎多天没有休息了一样。男子献上一本书册道:“殿下,魏国上下薛姓男子,岁数是弱冠的有两百来人,已入沟壑或失踪不在籍上的有三十九人,他们的祖籍家谱种种都在册上了。”

    华服少年举起茶杯,向大桌前跪著的男子笑了笑道:“尚书大人有劳,为这事也好几日不得歇息,一会还得回户部,孤这里有新供的春茶,要不要尝尝提神?”

    男子赶紧谦恭道:“能为魏国献出己力,臣怎敢说累?但臣有怪癖,过了午日饮茶将醒至半夜…”

    华服少年道:“既是如此,倒真让尚书大人劳心了,户部大小事宜烦杂,大人是个中梁柱缺了不可,大人就回去吧。”男子连连说不敢,行礼後才退下。

    书页随少年的手轻轻翻动,像蝴蝶的翅膀。风绕过窗,这时书页翻转的飞快,随意搭在杯上的一杆细笔被风吹落掉在书册上,未干的笔尖划出长长的痕迹。

    少年剑眉微皱,正把笔拿开要晾一凉湿了的书册,双眼就被水墨浸染的名字吸住了。手指划过染上墨迹的名字,华服少年想到了什麽笑道:“理,理冤擿伏,入理切情,洞达事理…这倒是个好名儿……”

    思索间,房顶突然有动静,暗器刚滑到手心,一只燕子就从梁顶上扑哧飞下,少年见那燕子叽叽喳喳地飞出门去,遂哈哈大笑道:“原来玄鸟儿在书阁里做了窝,哈,这是要养雏儿吗?”房梁顶上传来应答声,太子听了,眯了眯眼睛满意道:“初春,玄鸟儿,真是好兆头呢…”

    没有楼层的小阁里,只有一张桌,一把凳,一张床,一盏镶满夜明珠的无火灯,再有的,就是放置在架上高达屋顶的书册、和几架巧致的架,架子可以让人取到被放置得最高的书。屋内不闷,总有清透的风从上边小窗吹下,还漂浮著淡淡的气息,那是书的味道。白日里面并不黑,日光透过琉璃顶四散下来,满架的书就在似晕非晕的日光下勾勒出淡淡的剪影。

    唯一的桌上堆叠著高高的书册,有些书册还被堆叠得摇摇欲坠,可就是没有倒下来,而本本书册里夹著长短不一的条纸,上面都写满了蝇头小字。不大的桌上只腾出了方寸大小放置砚台笔墨。桌一边堆放著杂乱的纸张,上面写满字,字一堆堆呈方块形,可上面时不时划了大叉;桌的另一边更是堆著高过桌面的纸,不同的是整整齐齐,每几层都压著条纸,纸上也是一个个写成方块、标了数的字堆。

    屋中的仅有的一个人坐在床边用食,桌上放置了满满的书册和纸张,毫无空余之地,年轻人只得在小床上用饭。一大碗白饭,一小盆咸菜,几片猪r,再一点咸酱,并不丰富,然年轻人却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年轻人吃好了将碗筷放好,起身墙壁打开一个四方小阁,将碗筷堆进里边,过一会儿外边会有人来收。他伸了懒腰动动筋骨,揉揉发酸的肩膀,感觉好些了便朝桌边走去。移开凳子,拿起卷了页的书看起来。

    他面上表情随著书中文字变化,时不时朗声读起来,或是拿过笔蘸了墨评论抄写,推翻了先前定论的,就往旁边齐整的纸堆里按记号翻找出纸张,就在上面字堆间空白处补写了起来。

    看到一处,年轻人眉头渐渐蹙起,思索间耳边忽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。

    年轻人受惊抬头,见桌上书都塌了下来,散了桌面地面一大片,而书堆中的几本薄册居然还不停挣扎跳动!

    惊疑之下翻开覆在上面的几本书,入眼的小东西竟是一只小燕!年轻人的表情仿若一瞬见到了逢春的枯木、枯井久逢甘霖一般,放下手中书册跪在地上,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小燕。燕子居然没有畏惧生人,应该是只摔晕了的傻燕子。

    “你从哪里来的?”年轻人又惊又喜,轻柔地抚燕子身上的羽毛,微微湿润,夹在羽翎之间的还有些泥土和碎叶,年轻人捻起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碎叶笑道:“原来已经是春天了。”

    燕子像是从晕眩中清醒了一般,回头一见年轻人就猛然跳出那手心,年轻人顿感失落,看著燕子扑闪著翅膀道:“你要走了?”

    燕子当然听不懂人话,扑打著翅膀跳上书架,企图找到逃离的窗口,几本书册被它撞了下来,年轻人站起来对著燕子大声道:“你是要北上麽?”

    小燕拍打翅膀半天总算找到窗口,它囤在窗口x前一鼓一鼓似要展翅飞翔,年轻人急忙跑到窗下大叫:“北方路途遥远,燕子兄你保重!今年…今年冬天你若还记得我,再来找我!我定会给你留些糕饼,再给你筑个巢!”

    燕子完全不理会年轻人,张开翅膀往外飞翔,欢快地吱吱叫唤,啪啦撞上了树枝,然後展翅飞向更高的天空。

    靠在冰冷的树干上,远处白茫茫的一片,放眼望去,雪还接著天连著地,青年的视线放远,勉强见得著地平线。听著不远处士兵空闲下来笑闹扯皮的声音,见没人注意到这边,青年握紧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,口中也娓娓念道:

    “…下卦坎险,上卦坤顺,险道顺行象。五y从之,大将统兵。九二以刚中居下,五以柔中居上,弱君命将。师,贞,丈人吉,则无咎!”长枪武路狠辣非常,青年身法进退快如闪电。

    “…刚中而应,行险而顺,不偏不倚,而民从之,吉又何咎,可以王矣。 师,众也。贞,正也!”青年身形再翻,一个筋斗长枪再攻向无人的冷冽空气中。

    “…初六处於师卦之始,y柔失位,失位不正,虽令不从,师出以律,号令必行,失律凶也!”狂风暴雨式的进攻直指树干,锋芒一闪,长枪长矛的力道沈雄无比,“铎”地沈闷一响,大树已被长枪刺穿!

    “好!”耳边响起苍老却不失浑厚的赞赏声,青年猛地收手将长枪抽出,大树露出一个能看穿对面的圆洞,青年向叫好的老人抱拳行礼。

    老人抚须低声道:“比起半年前算有小成,易经卜卦虽记得牢,就怕你嘴上功夫厉害,到了战场却不会用!下次也莫要一心两用!今夜同个时辰来本将帐里,本将与你沙盘对战,你要学会如何将易经卜卦用在战场上!明年的这个时候,就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本将的副将了!”

    “是!”青年低头行礼。老人眯眼看他,甩了战袍大步离去。老人走远了,青年才直起身来,极其俊俏的面容虽沈静如水波澜不惊,然是太过年轻,而右眼上的那道刀疤不显狰狞,反给他增添了许多沈重深沈。

    斜眼瞄到一只雪兔奔走而过,青年一甩长枪雪花四溅,一瞬之间雪兔已被刺穿定在树底g上。正要过去拔枪拾兔子,青年忽然五指作爪反手一抓,入手的竟是一个雀动的燕子。

    青年盯著燕子,待看清燕子爪上没有任何绳索只是一直普通的燕子,才缓缓松手放过了濒死的可怜鸟儿,小鸟儿便跌落地上挣扎扑腾,好似被那一抓伤得不清。

    蹲了下来,眼神并无怜悯,青年却还是拎起燕子往军营里走去,边走边说:“我虽没有歉意,但会带你回去治,伤好了就别赖在这,有多远滚多远,这里的人可是会炖燕子吃的。”燕子像是听懂他话一般吱了一声,窝在他厚实衣襟里乖乖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青年了怀里露出的燕子脑袋,听到远处天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沈响,吹来的风里,春天的气息已悄悄弥漫。目光放远,仿佛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那里,声音轻如情人呢喃:“你那边的树木已经抽新芽了吧?再见面…会是多少个春天後呢?”这般说著心中燃起了期盼,青年唇角勾起,温柔明媚得堪比来日春景。

    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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